1992年IT近代史 ｜ 改变世界的25人（六）—— 电子数据表之父
13、Dan Bricklin
工具制造者 Tool Maker
1991年我大学毕业时有一门“电子数据表”课程，用油印教材学习Lotus 123，在复旦管院机房的IBM PC XT去上机操作。老师说学习这个软件对找到好工作有神奇作用，上一届毕业班同学去庄臣应聘面试（这家做鞋油的公司是那时上海就业最高大上的选择——外企，参见《在东莞和海口晃荡的日子》），主管问会不会用Lotus123，其他应聘人都不懂，只有复旦毕业生会用这款神器。
电子数据表是最早普及的桌面商业应用程序。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时，Lotus123是电子数据表的事实性标准，它于1983年初一上市，几乎是一夜之间剿灭了市场上的另外几个主要竞争对手：VisiCalc, Multiplan和SuperCalc。它的创始人Mitchell Kapor（本系列后面专文介绍他）曾经是销售最早商用电子数据表软件VisiCalc的公司——VisiCorp的产品总监，他离开VisiCorp创立Lotus，只用了几个月就消灭了老东家。两年后，彻底收购并关闭了电子数据表鼻祖VisiCalc，这个划时代的产品从诞生、到占据市场、到消亡，只走过了六年旅程，它的发明者叫Dan Bricklin。
1985年8月6日，PC Magazine
作为PC商用软件的开拓者，VisiCorp公司还产生了不少现代软件行业的先驱。Visi Corp是1978年由一位名叫Dan Fylstra的MIT和哈佛商学院毕业生、计算机杂志《BYTE》编辑在哈佛商学院上学期间，和一位开发了象棋计算机软件的加拿大科学家共同创立的。这家公司最初名叫“个人软件“，主要业务就是独家代理经销VisiCalc；由于VisiCalc的巨大成功，1982年改名为Visi Corp。80年代后期解体，除了创立Lotus的Mitchell Kapor外，校友中还有多位IT行业先驱：
Ed Esber：Visi Corp销售负责人，后来成为发行PC数据库软件dBase、一度也是最大的PC软件公司之一的Ashton-Tate的董事长，在将公司卖给Borland后，还曾出任新加坡多媒体产品公司Creative Technology的CEO
Bill Coleman：Visi Corp产品开发负责人 ，先去了Sun Microsystems，然后创立了著名的中间件软件公司BEA Systems，卖给Oracle，其后从事投资，还曾出任过Veritas的CEO
Rich Melmon：营销负责人，1982年合作创立了著名的电子游戏公司Electronic Arts
Bruce Wallace: 程序员，开发了80年代初最流行的电脑游戏Asteroids in Space（下图）
Brad Templeton：程序员，1989年创立了最早的dotcom网络公司，网络新闻组Clarinet
VisiCorp还是Windows软件开发创意的源头。1981年底，在Ed Esber 倡导下，VisiCorp用销售VisiCalc赚到的大钱开始秘密研发第一个用于应用程序管理、可以用鼠标操作的图形用户界面（GUI）软件，起名为Visi On。
1982年还处于研发状态中就送到计算机展会COMDEX上展示，在展会上被比尔·盖茨发现，启发了Windows开发。VisiOn直到1983年底才上市，由于研发投入不足，被苹果和微软的同类产品占据市场，很快就消亡了。
Dan Bricklin发明的VisiCalc占到VisiCorp营收的绝大多数（1982-70% ；1983-58%），使得VisiCorp80成为80年代初期最大的PC软件公司，甚至超过创业不久的微软。按照协议，VisiCorp向Dan Bricklin及其伙伴Bob Frankston所拥有的Software Arts公司支付VisiCalc销售的36-50%。
本文的出场人物、公司和产品都比较多，我将其关系整理如下：
丹尼尔·辛格·布里克林（Daniel Singer Bricklin）于1951年7月16日出生于美国费城一个犹太家庭，1973年从麻省理工学院（MIT）毕业获得电气工程/计算机科学学士学位，加入了DEC做程序员参加文字处理机的开发。1977年重回校园，在哈佛大学攻读MBA直到1979年毕业。
独家代理销售布里克林产品的公司VisiCorp的创始人Dan Fylstra，是布里克林的哈佛商学院高一届的同学，也是MIT、哈佛双料校友，在校园边自己租来的公寓里开了一家PC软件公司。不过两人最终在1985年闹翻，对簿公堂，断绝了合作关系。
今天还可以访问到90年代风格的布里克林个人网站http://www.bricklin.com，这里讲述了他发明VisiCalc的过程。1978年春天，他在宿舍里幻想用全新方法操作手里的计算器，后面有个他在Doug Engelbart（本系列另有撰文介绍）展示会上看到的鼠标那样操作，像驾驶战斗机一样，数字都在眼前展示；这年暑假，他在骑自行车时，决定把这个白日梦变成一个程序，作为自己毕业后的事业：
布里克林从Dan Fylstra那里借了一台Apple II计算机，用其自带的Basic写作了第一个原型。为了形成正式产品，他找来了MIT校友、从1967到1976年在MIT计算机科学专业读本科和硕士的Bob Frankston （直到今天，他还在更新自己具有互联网萌芽期风格的个人网站 http://frankston.com），开发这个软件的汇编程序版。
Frankston在DEC小型机的分时操作系统上基于Apple II所用芯片（当时的其他 PC，包括Tandy TRS-80, Commodore PET 和Atari 800等也使用这个芯片）的汇编器进行开发，并且打包成20k的机器内存，可以运行在有32K的二代苹果电脑（Apple II）上。
我父亲80年代初期在他单位里的TRS 80微机上进行程序开发时，也是采用类似的技术，用Zilog Z80开发八位芯片上运行的汇编程序，而当时我却是从那台机器可以运行的高级语言Basic开始学的。下图是70年代末最流行的三款PC：
二位技术创业者跟Dan Fylstra达成协议，鲍勃和布里克林以作者的身份开发程序产品，由Fylstra的“个人软件公司”负责出版发行这种“作者/出版商”的安排在早期PC行业很流行，对正常销售的产品，Fylstra将支付作者收入的35.7%，OEM销售形式的则支付50%。
到70年代末，软件在法律上被认为是一种数学算法，因而不受专利保护；布里克林等咨询了律师，放弃了申请专利的想法，只申请了商标权和版权。1981年，美国高等法院在判决一起轮胎制造专利纠纷中（Diamond v. Diehr），判定控制轮胎制造工艺的计算机软件具有专利，才使得软件申请专利成为可能，不过直到几年后Visi Corp解体，VisiCalc都一直没申请专利；这个法律的空白地带，使得最早的PC软件市场快速变化。
电子数据表的概念并非布里克林原创，在他发明PC上使用的电子数据表之前，在IBM大型机上，出现过多个主要用于财务计划和预算的电子数据表软件或编程语言，不过这些只在大公司里使用、外面难得一见的软件，都和布里克林发明VisiCalc没有直接关系。
1979年5月，Fylstra在他参与创办的计算机杂志上第一次推出了VisiCalc广告，尽管这时产品还没正式推出：
1979年10月，Apple II上的VisiCalc正式上市，采用同样芯片的Tandy TRS-80, Commodore PET 和Atari 800等牌子的PC上的版本也随后推出。这个软件改变了现代社会数字化的工作方式，一位计算机先驱思想家评论：“它代表了一种使用计算机的新方法和思考世界的新方法：传统计算机程序被认为是按一系列步骤执行的情况下，而这个新事物在效果上不再是按顺序开展，当用户在一个地方进行更改时，所有其他方面都会立即自动更改。”
上图是VisiCalc上市的说明书，这个售价100美元的软件很快成为软件商店里的销量冠军。在它刚上市的第一年，由于只能在Apple II上运行，首次使得不会编程的用户也能使用电脑处理商业事务，因而很多人愿意为了使用这个新出来的电子数据表软件，而去购买一台2000-10000美元的Apple II电脑，这成为当时Apple II在和IBM PC竞争中取得优势的主要原因。投资专家甚至在VisiCalc刚上市就预计到了这个软件兴起对PC硬件市场的影响。
由于VisiCalc的出现，运行在PC上的文字处理软件、个人会计软件等软件品种纷纷兴起，推动了PC普及，使得计算机进入到千家万户的办公室和家庭中。
VisiCalc现象在IT产品营销领域里产生了一个影响至今的时髦名词——“杀手级应用（Killer App）”，它指的是一个应用程序，能够带动更大计算平台（硬件、操作系统、软件等），用户会愿意为运行这个程序,而去花更多的钱购买能运行这个程序的平台。例如：有人会愿意为“挖雷”而装Windows，或者为了用iPad上的图画APP而去买只价格不菲的触点笔。七十年代后期，半免费的Unix操作系统兴起，也使得能运行Unix的DEC VAX-11小型机在市场上异军突起，Unix也是一个杀手级应用。VisiCalc是Apple II的杀手级应用，而几年后，性能更好的Lotus 123则是IBM PC的杀手级应用，推动了IBM PC反超苹果，占据PC市场的主流。
早期PC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兼容，但是软件仍需适配不同硬件（例如显卡）、操作系统的代际。VisiCalc在Apple II取得巨大成功后，后续又推出了Apple IIe, Apple III等版本，到1983年初才推出了IBM PC版，为了快速移植，这些后续版本都采用了高级语言编程（Basic，Pascal等）而非采用汇编语言，同期，微软Multiplan、Context MBA等竞品也采用了同样的技术策略。1983年初，采用了汇编语言写代码的Lotus123，对IBM PC的硬件做了很好的适配，性能更好，在IBM PC市场上很快就占领了市场。
到1981年, 布里克林的Software Arts从VisiCalc获得的版权费就达1200万美元，而其发行商VisiCorp则利用销售VisiCalc获得的利润，投入开发包括了数据表功能的新一代图形界面软件。然而好景不长，1983年初，运行在IBM PC上的Lotus 123上市，其性能更好，功能更强，故障更少，几乎一夜之间取代了VisiCalc。
1983年9月，由于销售颓势，VisiCorp起诉Software Arts延迟交付在IBM PC上的VisiCalc版本的开发，要求巨额赔偿并拒绝支付版权费，搞黄了Software Arts正在谈的被收购；随后Software Arts又反诉VisiCorp违反协议，最终在1984年以支付一部分版权费、中止合作达成和解。
随后，布里克林和Frankston就把公司卖给Lotus，Frankston留在Lotus继续从事研发工作到1990年，1993年去微软工作直到1998年退休。而布里克林则在Lotus干了一阵子顾问后，离职再次创业。1985年初，Lotus停止发售VisiCalc。
布里克林随后又进行了几次创业，开始是一家叫Software Garden的小公司，开发一些小软件，有Windows软件演示教学工具，直到今天还有一款iPad上的笔记软件。
1990年，在风险投资的支持下，布里克林和另外几位计算机行业老兵创立了一家名为Slate Corporation的软件公司，他负责波士顿的研发中心，专为当时刚出现的笔式平板电脑（牌号有GO Lombard, GO Hyde, GridPad, Grid Convertible, Momenta等）开发应用软件，布里克林从Lotus里叫来了老友Frankston助阵，开发笔式平板电脑上的电子数据表。
虽然媒体对笔式电脑期望很高，然而这类电脑市场反响平平，“杀手应用”的奇迹没有再现，1992年Slate破产关门，布里克林回去继续开自己的小公司，Frankston去了微软上班。
1995年布里克林还曾创立了一家网站建站软件公司Trellix Corporation，他的个人网站http://www.bricklin.comj就是用这个工具创建的。2003年卖给了网站托管公司Web.com.
作为早期IT英雄，布里克林今天还活跃在各种专家论坛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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